1894 枕风

    雪灵幻冰一向是一个内敛的人，那平时冰冷无比、从不对外展露感情的形象也一直深深地竖立在每一个曾经与她接触过的玩家心中，但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段青却是知道，这样的女子一旦敞开心扉、真情流露的话，那宣泄开来的感情将会变得多么炽热和激烈：“……不要说这样的蠢话，你可不是什么无知之人。”

    “以你的聪明才智，你肯定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意思才对——怎么，难道还要我用其他的方式来提醒你么？”

    轻轻地与对方相拥在了一起，雪灵幻冰那温柔的低沉嗓音此时也渐渐显现在了段青的耳边：“半年前的那场剧变我可是站在对面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下定决心的你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被一分为二的泰伦之塔最后被逼退回了虚空，听说还被称作为改变游戏进程的一项重大的转折点呢。”

    “我已经不可能再做出那样的事情了，难道你觉得现在的我还不够惨吗？”张了张嘴想要说一些破坏气氛的话，段青最后终究还是收起了自己依然有些惊愕的面色：“正是因为害怕同样的现实再度上演，我才——”

    “嘘，不要说出来。”用手指堵住了对方的嘴巴，雪灵幻冰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沉了：“意剑的副作用我也是知道的，我甚至亲身体验过那些通晓系统漏洞的该死之人使用的方法究竟是什么，即便是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经将除掉这些威胁一直当成眼下最迫在眉睫的任务。”

    “那些复仇者联盟的成员们，现在不也都是学会使用意剑的人了么？他们已经将你们当初舍弃的‘系统’完全建立起来了。”说到这里的的白发女子看不到的眼神中也多出了几分锐利的目光：“这些幕后主使不除，我们永无宁日。”

    “你难道要让我就这么跟着你一辈子受苦？”

    明亮的篝火光辉映现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噼啪作响的火焰声音也在这两个人相继沉默下来的气氛里显得尤为清晰，原本没有接受的段青随后也将自己虚抱的双臂缓缓落下，最后轻轻地拍打起了对方的后背：“原来如此，这就是男人的责任呢。”

    “谁让你爱上了我这样的一个人。”雪灵幻冰声音轻盈地回答道：“我对我的伴侣要求可是很严苛的。”

    “确实有够严苛，这是明显强迫我去拼命啊。”

    “你应该如此，不过……我会陪着你一起去的。”

    “……”

    抬头望了一眼篝火前方映现在黑暗深处的、无数玩家此时正围在一起守护的那道黑洞传送通道，段青的视线逐渐变得迷茫了许多：“如果我不愿意去的话，你会孤身一人前往对面么？”

    “不然你以为我这段时间一直勤奋苦练的目的是什么？我最需要的就是力量。”雪灵幻冰的回答声音中也多出了几分轻笑的成分：“新联盟的筹办本来就快差不多结束了，我本来也是打算给他们去捧场呢。”

    “你们这些家伙。”

    轻轻地推了推对方的肩膀，渐渐分离开来的段青随后就这么望着女子泫然欲泣的脸：“好吧，看来你们这一次是打算吃定我了。”

    “我会陪着你跨过那道门的。”

    黑夜之下的双唇又一次碰在了一起，男子用半分无奈、半分决绝的语气轻轻地回答道。

    ************************************

    “果然还是得靠枕边人才管用啊。”

    新历796年风3月16日的又一天清晨缓缓降临在了神山之上，因为休息而变得片刻沉寂的浮空营地也再度变得喧嚣了起来，斜靠在自己驻营旁边的絮语流觞此时也望着那些争先恐后抢争“二楼”浮空平台的无数玩家攒动的背影，原本一脸志得意满的表情下一刻却是带上了几分生气的模样：“这个人原本应该是我才对！我现在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吧？”

    “因为我知道你们不会真的一头撞上去送死。”承受对方挥舞而来的拳脚，象征性抵挡了一阵的段青随后也跟着苦笑了起来：“这便是她所说的‘无知之人’所特有的大智若愚吧，只有真正不在乎得失、一心想要达成目的的愚者，才有可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呢。”

    “真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名字。”停下了自己的“攻击”，絮语流觞喘息的声音也在她伸手拂动的蓝色长发间流泻出来：“但若要我来评价的话，你们两个都是蠢货、笨蛋、木头。”

    “辜负了你的期望真是抱歉啊。”段青逐渐站直了自己因为躲避而佝偻起来的身体：“不过下一次还是不要用这样的方式和手段了，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在背后从中作梗，你这个蛇蝎女人。”

    “哈，那也是从断天之刃的身上学到的。”

    毫不在意对方冠在自己头上的这个称号，絮语流觞掩着嘴再度娇笑了起来：“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克鲁希德里面，我们可是宛如神雕侠侣一般的存在呢，那仗着无敌的强大而作威作福、不计手段的行事作风，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自然没有忘，但好汉不提当年勇。”抹了抹自己的鼻子，段青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那种作威作福的方式，现在看来实在是太没有技术含量了，若是换成现在的这一套，我说不定早就一统江湖了呢。”

    “若是当时的你就有这么内敛，现在的你也不会出现。”抱着双臂斜望着对方的背影，絮语流觞声音低沉地回答道：“而且我也不会一直跟随着你，毕竟那不是我所喜好的东西。”

    “……哦？那现在呢？”

    “明知故问。”

    面对段青挑着眉毛紧随而至的提问，絮语流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就连你现在都快变成了一块滚刀肉了，难道我就不能有所改变吗？你知道我为了说服各大家族中想要站出来的人一同建立新联盟，又说出了多少曾经的我不可能说出的话、陪了多少从不愿意露出的笑脸吗？”

    “若不是为了你，我不可能跟那些贪婪无度的家族长老们纠缠那么久，而是早就用我那七公分的鞋跟，一人一脚把他们统统踹出去了。”修长的腿在空中划出了一条美丽的折线，絮语流觞那灵动的身躯紧接着却是在自己沉默下来的表情中骤然停住：“一切自有命数，能在这里把你找回来，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想要的结果，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又一个在无情的现实前卑躬屈膝的家伙。”摆出了一脸取笑的模样，段青转身指着对方所在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手指：“你我都是不如灵冰的人了。”

    “没错，所以劝说你的事，大概也只有她才能做到。”絮语流觞扶着腰摇了摇头：“无法逃脱过去且不愿冲破现在的人，是绝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的。”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现实世界里的冬天马上就要过去，新一年的联盟杯也即将再度拉开序幕了，只有跟他们一起开赛，我们才能实现最初的目的。”

    “所以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么？”

    “这里的时间流动比实际时间慢一些，你还是有些机会的，当然——若是实在没有处理掉这些威胁的话，那就只能两边同时兼顾了。”

    “你们这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我的能力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段青用无奈的表情回望着对方无谓的脸：“非要人为将我们走的这条路线搞得如此曲折无比？”

    “有了灵冰这位先驱者，难道你还对这个问题抱有疑问？”回答他的絮语流觞满眼都是决然的光芒：“既然你我不打算继续逃避和改变，那无论再如何曲折和艰难的路，我们也一定会走完的，不是吗？”

    “——说得对。”抱着双臂再度转过了头，段青的表情也逐渐隐没到了眼前的喧嚣当中：“那就事不宜迟。”

    “赶紧开始行动吧。”

    咔哒作响的脚步声随后在自己的身后渐渐远去了，属于絮语流觞的身影也在片刻间消失在了这片驻营之间，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的灰袍魔法师随后也像是刚刚才理好了思绪一般，冲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的朝日东升点了点头：“那么今天的斡旋事宜也交给你了。”

    “喂喂，跟那些人吵架可是很累人的。”后者满脸痛苦地将眉头凑在了一起：“能不能换个人啊？”

    “是么，可是我看你先前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吗？”

    “那是为了伪装而必要做出的人设。”

    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朝日东升脸上的纠结表情又在下一刻迅速消失了：“喜欢热闹和争斗——我‘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每天耗费的心力也要以‘透支’这个词来形容，本以为在青灵冒险团里混了这么久，情况稍微能够有所改观一些，现在看来根本就是白日做梦啊。”

    “这种事情建议你可以向格德迈恩反映，我想他会给你满意的答案的。”段青笑着摆了摆手：“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好好逗一逗你的这个好兄弟嘛。”

    “——嘁。”

    浑不在意地举起了自己的手臂，只余下背影的朝日东升已然消失在了人群的另一侧，于那个方向架起的木梯此时也与凭空出现在半空中的透明空间板块连接在了一起，与之相伴的还有无数依旧还在向上运送物资的各大行会成员。堆放在远方的各种货箱与建筑材料此时也如同点缀在天空之下的繁星般出现在透明的浮空区域前方，伴着奔跑在其上的无数玩家相互连接成一条条足以遮盖天空的曲折线条，原本应该爆发在这些人群之间的争斗此时也已经在昨日的一系列斡旋下再度聚集攒动，在朝日东升已然恢复“本性”的大嗓门下开始了全新的一天：“来来来！今天应该轮到谁来着，天鹰和特尔凯人是吧？你们两家说说吧，凭什么要那块地方？”

    “凭什么？我倒也要问问凭什么，他们特尔凯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行会，前两天才刚刚带着人穿过传送门来到这里，凭什么跟我们天鹰的人抢地盘啊？”

    “能够穿过传送门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证明，毕竟我们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跨过了半个无尽之海，好不容易才闯到那座灯塔下的！我们凭什么就不能拥有自己的土地？”

    “我们可是拓荒先遣队！你们的贡献微不足道！想要这么好的地方，你们这些后到者还是继续排号吧！”

    “看来今天依旧是一场大战呢。”

    叹息着说出了这句话，遥望着斜上方那番景象的段青默默地向着朝日东升送出了自己的祝福：“在生出新的空间楼层、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之前，一切都只能靠你来暂时支撑了。”

    “后期的相位坐标变换，不会像上一次那么顺利。”

    空间的魔法波动显现在了段青的身后，身披黄金华丽法袍的芙拉随后也在这毫无感觉的波动中显现：“除非你的那位魔法导师可以再次取得那边的联系，请求一次新的馈赠。”

    “感谢你从中作出的努力，上一次的馈赠才没有白白浪费。”似乎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灰袍魔法师转身向着芙拉深深行了一礼：“不过此次想要商量的事情与新的空间拓展无关。”

    “哦？那是什么事情？”

    “我们打算有一些动作。”

    收起了行礼的姿势，段青向着芙拉身后的黑洞传送通道所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这一次的动作可能有些大，所以想提前取得所有可能为我们提供帮助的力量。”

    “……我本就算是你们冒险团的一员，按照契约，我会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而做。”摇了摇自己的头，芙拉回答的声音依然显得平静：“不过若是太过不合理的要求的话——”

    “放心，不会做到那种地步的。”

    出声打断了对方的疑问，段青笑着冲着自己的头顶上方指了指：“而且我也不可能只依赖你来处理这一次的问题。”

    “为了应对空前的困境，我会将所有可以拜托的支援统统找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