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节 无根

    一瞬间，所有的光线都消失了。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晃动。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缩成一团，生怕山洞就这样塌了。

    巨大的声响不断传来，沉闷如雷，石破天惊，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陈兴抱着头，躲在山洞的一角，心中苦涩难言，什么时候他才能摆脱蝼蚁的命运，不用这样畏畏缩缩。

    尽管随时都会面临灭顶之灾，却没有人发出声音，或许这就是恐惧最终极的表现形式——吓到没声了。

    陈兴上一世在雷光团的时候，见过的最高级别的战斗就只是小领主级的，而且隔着数公里外，国王级的是见都没见过。因为对于雷光团这种规模的佣兵团，国王级用小手指抹一下就消失了，根本没有参战的可能性。除非像北桥团这种大型佣兵团，还能发挥一定作用，但也只是战场中的一个小角落。

    所谓“国王级”，就是以一人之力对抗一国。小王级对应公国战力，大王级对应王国战力。

    国王级之间很少战斗。一旦打起来，就可能是世界性的。在人类走出地下安全所，回归地面后，只发生过一次世界性大战。主战场在中部荒野，红、蓝、黄三国大战，东、西大陆诸国都有派兵参战。

    据史书的描绘，那场战争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大片大片的土地被翻卷起来，山脉被打得四分五裂，至今都可以看见巨力犁出的深痕，纵横交错，仿佛世界的伤疤。

    黑暗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战斗逐渐平息。一道道手电筒的光束亮起，众人面面相窥，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随后大伙动作起来，七手八脚地扒开掩埋洞口的碎石和泥土。

    “哗啦！”

    夕阳的余晖照射进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金灿灿的。钻出洞口，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仿佛重获新生般舒畅。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山坳处堆满了飞蝗的尸体。

    群山的尽头，一个巴掌大的生物正缓缓离去。蒸汽尸鲲被击退了，大伙安全了。或许是余惊未了，又或许是失去了数位同伴，心情沉重，没有人欢呼。

    想要彻底消灭尸鲲，小国王级的麦可罗罗还做不到，至少需要两位大王级联手才有机会。但大王级都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就连小王级都不会，只有麦可罗罗这种亲近底层的强者才会愿意出手。

    沉静了一会儿，众人开始收拾现场。饭还要吃，地方还要住，没有那么时间让他们唏嘘。

    大猫指挥山洞的复原工作，陈兴则联系鬼狐、吴金剑、卡西三人。

    “老大，我没事。”“团长，金剑还在。”“mr秦，我在这里，我很好，我是个幸运的小黑人……”

    当对讲机中传出熟悉的声音，陈兴终于松了口气。损失清单很快就出来了，陈兴这边有山洞掩护，损失最少，只死了五个人，其余三个营地暴露在外面，减员超过半数。

    两百多人的团队瞬间没了一半，实在令人叹息。

    但其实，如果站在团队建设的角度上看，却不完全是坏事。

    首先，团队的凝聚力会提升。灾难能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但凡经历过生死，交情就会深很多。另外，战斗力也会提升不少。新兵和老兵之间往往只差一场战斗。上过战场，见过生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下次再上战场，就会镇定很多。

    能找到的尸体和遗物都被搬到一起，用被单包裹着，放在据点的山下。陈兴带着几个中队长，还有大师团全体人员，举行了一场庄严肃穆的军事葬礼。

    墓园选在附近的山谷里，周围移植了一些耐寒抗旱的灌木。墓碑是用剖开的石块做的，用刻刀在平整的那一面刻下遇难者的名字。虽然很简陋，但比起黑死大陆上随意抛弃尸体的习惯，已经好了不止千百倍。

    当这一切都完成后，看着山谷中林立的墓碑，淡淡的归属感油然而生。吴金剑发出了感叹，说将来如果能埋在这里，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确实，浪迹天涯、马革裹尸的佣兵，只要有同伴愿意为他收尸，并找个地方埋一下，死后还有人念着他，面对死亡的时候就会多一分宁静。

    上一世的时候，大猫就不止一次地说起，他希望死后能回到龙石镇，和家人在一起。至于陈兴，他个无根的人，埋在哪里都无所谓。这就是有根和无根的区别，无根的人，死后连埋哪里都不知道。这种悲哀，往往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到。漂泊异乡，落叶无处。

    葬礼结束后，陈兴让大猫和吴金剑负责整理遇难人员的遗物，只要能找到家庭住址的，全部按照边缘镇守备队的标准给予抚恤金。

    这个举措让队员们感动不已，想到死后家人也会有一份不错的收入，不会白白牺牲，就觉得一切都值了。虽然他们都是罪犯，但罪犯也是人，也有家人，也有感情。盗亦有道，真正变态到连家人都不在意的，只有极少数。而这种人，通常也没人要。

    试想一下，连家人都不顾的，还会顾及其他人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据点的秩序慢慢恢复起来。为了补充人员，大猫和吴金剑带人前往附近的安全所招人。其实附近也有流放者的据点，但都是些没有能力住进安全所的，战斗力和胆识都不行，靠着一点儿救济粮生存。

    救济粮是安全所发放的基础生存物资，每个月发放一次，保证流放者不会因为饥饿而死亡。

    而这个世界里，歧视无处不在。这些靠救济粮生存的人被称之为“流鼠”，拥有流放者和乞讨者的双重身份。在其他流放者眼中，他们的地位比流民更低。

    可没过多久，大猫和吴金剑就空着手回来了。在其他求生所，他们遭到了当地势力的阻止。黑土大陆上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军团只能在驻区内的安全所招募人员。

    由于二十六和二十八号区域没有很强的势力，所以他们可以在那里招人，但其他区域有，为了避免冲突，他们没有继续下去。

    没办法，陈兴只好带人前往附近一个较大的流鼠聚集地，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