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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部 燕云(中)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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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当高强向白沉香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白沉香并没有立时回答,向着高强脸上注目良久,忽地一叹:“衙内啊衙内,你空自有那些锦绣文章,通天手段,却对女儿家的心事一些儿也不懂得,难怪你在女儿丛中打滚这些年,从没人叫你作风流才子,却一片声地喊作花花太岁了!”

    高强一愕,脸上当时有些挂不住,心说本衙内这花花太岁的名号又不是自己闯出来的!再者说了,古龙曾经说过,若是一个男人自以为能够了解女人的心理,他可就大错特错了,本衙内难道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再问时,白沉香却不肯细说了,只道:“姻缘之事,终究逃不过一个缘字,衙内若要问李姐姐的心时,倒不如反躬自省,问问自家的心意,还来得便捷些。”

    高强点头无语,眼下他手上多少大事,对李清照实在是理不清头绪,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不光是说别人的,如果自己的心理没有做好准备,还是一样不甜。倒是自家妻子那里,可得好生告诫了,再这么闹下去可就不成话了。

    辞别白沉香,一面策马回往太尉府,高强肚里就在犯琢磨:蔡颖这么上心想把李清照给拢进家门来,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难道是想要以此来取悦自己,巩固她自己的地位?可是自己这位妻子一向是她蔡家的孝女贤孙,这么刻意讨好自己,莫非意味着蔡京已经俯首认输,甘愿终老林泉了?

    倘若当真如此,高强可要谢天谢地。说实话,蔡家上下他只怕蔡京一人,此老一肚子的诡计。众党羽又分布要津,门生故旧满朝,论起政坛的潜力来,他高强再努力二十年也赶不上。若是蔡京不出,就凭蔡攸兄弟几个,高强还真没放在眼里,那几位就算捣乱都捣不出大乱子来,只消不破坏了他的平辽大计。给点甜头他们尝尝又何妨?

    想了一路,还是不得要领,抬头看已经回到了太尉府,忽然灵机一动:“现放着历史上徽宗朝的另一个不倒翁不用,岂不是守着宝山哭穷?”他老爹高俅可也不是一般人。

    到了书房,却见书房外院子里围了一圈人,正在那里叫好不迭。有人见高强过来,赶紧让开一条路。高强看时,却是老爹高俅正在那里踢球。但见这位徽宗钦点为大宋第一高脚的太尉,虽然年已四十,身段矫捷不输少年,十般踢法轮流施展。运用自如,那一个气球便如同有一道无形地线牵系着,在周身上下飞舞盘旋,从一边人叫好的态度来看。这连续颠球时间可不是一般的长了。

    想想现代的足球,再看看咱们的老祖宗,高强不由得羞愧,心说这等脚法只消留下一星半点来,咱们现代的兄弟们得少多少委屈,多多少快乐啊!由此他又发现了一个维护大宋不倒的理由,单单是为了这中国足球事业的发展,也值得花费如许心力了!

    高俅脚法娴熟。意态悠闲,儿子来到身边他自然早已看地分明,当下使个珍珠倒卷帘,将球直踢出去,正正从彩门中穿过,又引来一片采声。高强一面叫好,一面上去拿一条丝巾递给老爹擦汗,余人自然不敢跟衙内抢着拍太尉的马屁。只能拣那二手马屁一起拍。其中也有几个人将马屁拍到马脚上,起哄要高衙内也展示一下脚法。岂知这位衙内的脚法连前任的一成都及不上,哪里肯献丑?

    还是高俅知道儿子的脾气,彼此虽是父子,这儿子除了每隔三天晨昏定省之外,压根也不照面,今日忽然这么有闲来看自己踢球,必定是有事了。便即叫众人都散了,领着高强来到书房之中,一边擦汗一边道:“强儿,今日又是何事?”

    自己和蔡颖之间的勾当,涉及到梁山的**,连老爹高俅也不是那么方便知道的,高强便略过不提,只道:“爹爹,如今蔡公相虽然是退位了,宰执大臣却没有能服众地,眼见得还得有一阵动荡。以爹爹看来,蔡公相可有卷土重来之机?”

    对于高强问起这个问题,高俅却不觉得意外。去年为了博览会的执事,两家差点撕破了脸,还是后来蔡京因为星变而“及时”退位,才止息了争斗,随着高强上门给蔡京贺寿,表面上又恢复了和平。不过老蔡的脾气,一好是百好,若是有仇起来,整死你都不解恨的,两家既然有了这层龃龉,高俅也不认为蔡京会一笑置之,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敲了敲桌子,点头道:“强儿,你能如此想法,为父便可放心了,可见你深知蔡元长的为人。实则此事不难推测,蔡元长当日罢相之时,御旨给他封了几个职官,你可还记得么?”

    宋朝地官名委实复杂的紧,到现在高强都没完全弄明白,蔡京当日虽说是罢相,可名字前面的头衔职事还是长长一大串,他哪里记的清楚?此时回想起来,依稀记得是以鲁公守东太一宫使,还有什么来着?

    看他抓耳挠腮,高俅便道:“也难怪你不曾留意,你才有几年宦海生涯?当日蔡元长去相之时,已然为自己留下了后手,那便是提举编修《哲宗实录》了。”

    旧时皇帝地言行起居都得留下记录,叫做起居注,起居郎、起居舍人都是干这个事的。等到皇帝大行以后,便须将这些起居注给编辑起来,定成一本书,冠以庙号,叫做某祖或者某宗实录。这事干系重大,涉及到一朝君臣的作为评价问题,更关系到今上得登大宝的程序等等秘闻,因此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任务,惯例要由前朝的宰执大臣来作。不过本朝有些特殊,赵佶登基以后这十年,党争斗的惨烈无比,宰执大臣换了好几拨,前后两任宰相章敦和安敦都不得好死。而且祸延亲族,以至于等到蔡京罢相之后,除了他以外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提举编修《哲宗实录》。再加上蔡京罢相其实并没有多大地罪状,赵佶也不想一棍子打死他,因此仍旧命他提举编修《哲宗实录》。

    此时高俅单单把这件事提出来说,显然是大有深意地。高强隐隐有些明白,却还不是非常透彻,高俅见状。索性掰开了细说:“今上即位之初,年号建中靖国,意图是消弭党争,取中之道。只是不过一年,便改元崇宁,意即崇尚熙宁,以绍述父兄之法为大政方针,蔡京正是借此而起。一举扳倒了安敦等人而登相位。你再想想,哲宗皇帝是何许人也?编修他的实录,对蔡京又能有什么好处?”

    高强恍然大悟:“如今朝廷连年用度窘迫,西北不见息兵,又要用兵平辽。这理财便越发重要起来了,因此今上只有抓着富国强兵的熙丰法这一条路可走。蔡公相虽说是去位了,他秉政这几年总还说得上国库充盈,倘若过了星变这个风头。朝政一旦有了起伏,蔡公相趁机将这哲宗实录一上,今上就能想起他的好处来,大有可能再次令蔡公相辅政了。”

    不过这又有一个问题,知道蔡京会用什么手段还不行,还得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手,这才能有所预备。当高强提出这个问题时,高俅打了个哈欠。拿起一把蜀纸扇子敲了敲他的头道:“呆儿,这还想不到?几时宰执大臣因为理财之事又生了风波,那便是蔡公相进呈哲宗实录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高俅忽地正色道:“强儿,你这番可要加倍的小心。须知我父子这几年地仕途算得上极顺,少说一半都是因为当初为父听了你地话,鼎力支持蔡公相复相成功,以蔡公相的为人。若是他能卷土重来。当初有份参他地这些官儿一个都不得好下场。我父子倘若不能早定方略,赞襄他复相。他日多半也会遭他的嫉恨,可得尽早定下方略才好。”

    高强点头应了,心里却已经在发急。高俅不晓得自己儿子和蔡京在梁山暗斗了一番的事情,因此说话才这么轻松。高强可就不能这么咧咧了,要是蔡京能够复相,清算起当初高强不肯为他复相出力这件事,就算明面上碍着赵佶的宠信不能动他,暗地里也是大把小鞋给他穿,这要是平时也就罢了,等到北面的事态起来了,朝廷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国家兴亡的紧要关头,蔡京再报起私仇来,那可就难以收拾了。

    什么,你指望蔡京到时候能顾全大局,捐弃前嫌,共赴国难?拜托,你说地是蔡京还是王安石和司马光?这老家伙历史上每一次登上相位,第一件事就是反攻倒算,把一个个政敌置之死地而后快,典型的“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交出来”,什么时候顾全过大局?

    既然有此认知,高强也没心情去和妻子蔡颖说项了,横竖老蔡翻身之心一天不死,这枕边人就一天不会和自己一条心,说了也是白费口舌,脚在她身上,嘴也在她身上,哪里说的了?只要李清照那里对自己没有误会,也就是了。

    临走之时,高俅又在那里想抱孙子,很是唠叨了几句,高强只作不闻,出了门又往别院来。刚一进别院地门,就见公孙胜扑上来,满脸的焦急神色:“相公,你可回来了,贫道研习天书道法,正有多事不解,须得相公为贫道解说。”

    高强正觉得好笑,心说天书上那些东西都是我从YY玄幻上看来的,没把龙与地下城的玩意弄进去已经很对地起你了,还指望我和你解说什么?你自己就是学道的,找些典籍上的记载重新解释一下,能靠的上去就行,郭天信再有本事,乍一听说这种YY的理论也得把下巴给吓掉了。

    正说了两句,高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一声“不好!”公孙胜已是惊弓之鸟,听见高强叫不好,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事,忙紧着问。

    高强回过神来,随口说:“不是这事,道长且去深研道法,本相有一件紧要公事须得前去料理。”当下也不往别院中去了,翻身上马又奔博览会来,一路在马上这心里就跟开了锅一样:“蔡京意图复相,虽然没了自己的帮助,他也不会死心,照着老爹的说法,这厮会看准朝廷为了理财之事争执的时机,借进呈哲宗实录之机,重新上位。而如今张商英要用户部地钞引入市,我这里又想要借机把他给弄下去,这不是正好给了蔡京一个绝佳的时机?”

    越想越是惊心,倘若真的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施行,张商英因为贪墨之事而被参劾,宰执就又得面临一场洗牌,蔡京借着这个时机呈进《哲宗实录》,顺顺理成章就能赶上这一拨变动,以他的政治功力,几下就能捋顺整个权力架构,将大权重新掌握在他手中了。到那个时候,本衙内还怎么混?

    心里着急,胯下也是连连催动,这匹照夜狮子马本是神骏,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一路奋蹄扬鬃疾驰,脚下还晓得趋避退让,竟连一个路人都没碰到。等到了博览会,已是华灯初上,高强把缰绳丢给门子,提起衣襟来飞也似的窜上三楼,一头冲进执事所,抓着许贯忠的手便道:“贯忠,这件事可当真了不得了!”

    许贯忠正在那里算帐,被高强这一手吓了一跳,还道出了什么大事。高强遂屏退左右,拉着他到了内室中,关起门来将自己地担心说了一遍。

    许贯忠听了,也皱起眉头来:“似这等说,衙内敢是作地差了,不该和张中书争竞?”

    高强摇头道:“那也不然,我无害他意,他有伤我心,张天觉徒能大言,并无真才实学,你看他上任以来作的这些事,都是一厢情愿地瞎折腾,济得甚事?如今朝中只我这里理财有道,张天觉要从这上头谋取政绩,必定得惹到我头上来,他就算今日不来交易所中炒卖钞引,明日也会说我应奉局的船队侵夺了国家市舶司的收益,会直接伸手从我怀里掏钱。说到底,蔡京作宰相好歹和我是一路,凡事总有商量,这张天觉可是外人,咬起本衙内来眼睛都不带眨的。我想办法对付他,那也不能说错了。”

    许贯忠点头,道:“既然约定已经立下了,张中书入市这件事多半也不能避免,不是咱们能阻止的,也就只得兵来将挡了。只是这么一来,蔡公相势必会借着这个时机,进呈哲宗实录,以求重新复相。衙内,论今日之势,一旦蔡公相复相,衙内便将如何?”

    高强摇头叹道:“那还用想么?梁山这件事,我已经把蔡京给得罪的狠了,他现下是奈何不得我,一旦复相之后大权在握,哪里还能轻轻放过我?以他的手段,咱们又作了那许多事情,要整治我真是再容易不过了。”想想自己的钱庄,一旦没有了朝廷的庇护,正是一块极大极肥硕的红烧肉,蔡京一口吞了下去,正是公私两便,一面报了私仇,一面又补益了国家财政。想着蔡京重掌大权之后可以对自己施展的报复手段,高强禁不住后背阵阵发凉。

    许贯忠皱眉道:“蔡京呈进哲宗实录之后,宰执中顶多也只会空出一个中书侍郎的副职来,况且梁士杰见作右相,位在中书之上,以蔡京的名望身份,岂能处于其下?”

    高强一怔,心说这倒是个办法,蔡京要复相,势必要和现任的宰执大臣们发生冲突,象何执中、梁士杰这些人,目前占据着左右相的位置,哪个肯轻易让出来给蔡京?蔡京又是不能居于他们之下的,如此说来,联合这几人,是否就能阻止蔡京的复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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