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父与子（四）

    纽约的夜空之下，每条街道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路灯之间所挂着的彩灯逐渐熄灭下去，只留橱窗的一点光，为夜归的旅人照亮。

    旺达坐在大楼的边缘，扯着自己的披风，让它不要因今夜的寒风而猎猎作响，她并没有看旁边的贾维斯，而是直视前方，看着纽约天际线上繁荣的曼哈顿区依旧未熄灭的灯火，开口说道：

    「有时，我会出现一种幻觉，我与皮特罗从未离开我们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在那里，我们过着普通又平凡的生活。

    「我可能会找一个在邮局工作的男人结婚，我们会有三个孩子，最好有两个女儿，我还想养一条狗。」

    「皮特罗或许会和他青梅竹马的女同学结婚，当然了，我知道他喜欢漂亮的姑娘，可是哪个男孩不是这样？」

    「他们很快就会明白，当年轻美貌的容貌逝去之后，还令他愿意为这个家庭负责任的东西，才是他此生最宝贵的东西。」

    旺达露出了一个笑容，贾维斯转头看向这位美丽的女巫，这座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的灯火，映在她的眼睛里，像雪夜冰层下中一汪湿润的寒泉。

    「我的丈夫每天骑着自行车上班，而我则和邻居的妈妈，一起前往镇上的学校帮忙，回到家里的时候，把院子里已经晒干的毯子拿到屋子里去，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放学……」

    旺达转头看着贾维斯说：「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美好吗？不觉得这才是人类应该过的日子吗？」

    贾维斯稍作思考，说：「据理智分析，小姐，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场景，你可能会在你的丈夫骑着自行车去上班的时候，能力突然失控，砸坏了邻居的车，让他们找上门来。」

    「在你的孩子们刚好回来的时候，你正与邻居不顾形象的吵架，警察也来了，如果你不想被驱逐，就只能赔钱。」

    「你感到很愤怒，但刚刚下班、满身疲惫的丈夫拦住了你，于是，你们两个坐在沙发上，憔悴的相顾无言。」

    贾维斯所描述的故事非常荒唐，但他的语调却极其平淡，听起来就像是在播报新闻，旺达张了一下嘴，刚刚幻想中温馨平淡的美好场景，就这样碎了一地。

    「你……」旺达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贾维斯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很抱歉，我不是想打断你做梦，只是，据我的逻辑判断，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的概率很高，而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旺达微微睁了一下眼睛，看着贾维斯说：「这还是最好的情况？那不好的情况呢？」

    「我说的只是普通的贝塔级以下的变种人可能遭遇的情况，而据我对于你的实力的判断，旺达小姐，你可能是阿尔法级乃至欧欧米伽级的变种人。」

    「如果你选择去过这样的生活，更有可能的是，你的能力某天突然失控了，但砸坏的不是邻居的车子，而是邻居一家，或者，可能也不止邻居一家，而是整个社区、整条街道，或者是整座城市。」

    「找来的可能也不是警察，而是神盾局全副武装的特工、至尊法师、钢铁侠、美国队长、蜘蛛侠……」

    「第一个走上来的，一定会是美国队长，他会举着盾牌对你说「小姐，冷静点」。」

    「停！别说了！」旺达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不必描述的如此详细……等等，你怎么这么了解这群超级英雄？」

    旺达皱起了眉，看着贾维斯说「「」我也只是在和神盾局中的变种人打交道的时候，见过美国队长一面而已，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与神盾局有关的？」

    旺达的眼睛越眯越紧，她看着贾维斯说：「我不记得有名有姓的超级英雄当中，有你这么一号人……我的老天啊！你该不会是超级英雄们的对手吧？

    」

    「你刚刚提到，你被你父亲赶出家门，难道……你的父亲是他们的对手？！」

    看着旺达变幻莫测的表情，贾维斯就知道，她一定脑补了一出大戏，但是，刚被赶出家门的智能管家，思维还没有完全的转变过来。

    他现在的这具身体里，带着他还是管家贾维斯时候的所有资料和记忆，之前的行为分析模块，也转变成了他的能力，也就是说，贾维斯现在判断事物的逻辑，依旧是根据资料数据进行汇总和分析，并得出可能性最高的结论。

    贾维斯觉得，斯塔克给他的命令，是让他离开斯塔克大厦，而根据斯塔克的行为模式来分析，斯塔克的目的，应该是让他学会自立。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透露他和斯塔克的关系，否则，其他人知道他是斯塔克的管家，要么就是对他一路绿灯，让他畅通无阻，要么就是心生歹念，想要从他那弄到机密信息，这不依然是斯塔克管家的待遇吗？

    所以，贾维斯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透露身份的好。

    看到贾维斯没有回答，旺达就当他默认了，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推论正确，于是，带点怜悯的看向贾维斯，说：「你一定是因为不愿意与超级英雄为敌，才和你父亲闹矛盾的吧？没关系，我非常理解你。」

    旺达摊开手说：「你看，我也是这样，我的父亲是万磁王，你对超级英雄有了解，那对他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哦，等等，我在说什么胡话，只要你看过新闻，就肯定对他有所了解，没错，他就是邪恶变种人的领袖，全人类的公敌，一个彻头彻尾的***！」

    旺达向上扬了一下手，说：「就算你没看过新闻，你也看到了他刚刚的表现，他杀人不眨眼！」

    「很不幸，皮特罗和我是他的儿女，而我们两个现在也没有能力完全脱离他的掌控，或者说……」旺达低着头，抿了一下嘴说：「就像你说的，我们还要指望他在我们失控的时候杀死我们，不要去危害到普通人。」

    「你觉得，他爱你吗？」贾维斯问道。

    「爱？」旺达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脸部的肌肉向上耸，就好像要笑出来一样，可最终，她的表情只是僵硬在了似笑非笑的状态，于是，看起来像是嘲讽，她说：「别说是爱了，他根本就没有感情，也没有人性！」

    「你为什么会这么判断？」贾维斯又问道。

    「因为他对伤害别人这件事毫无歉意。」旺达非常言简意赅的说：「不但如此，甚至还洋洋自得，觉得这彰显了他的强大和权威。」

    「他有伤害过你们吗？」贾维斯又问。

    「如果你说的是把我们打成重伤，那确实没有。」旺达摇了摇头说：「不过，这也是因为，他的三个儿女，能力各有侧重，他也不是完全能对付得了我们。」

    「皮特罗跑得快，打不过还是可以跑的，我的能力比较特殊，基本不会受到伤害。」旺达微微偏头，就像在外人面前有些不服输一样说：「他虽然很强，但我们也不弱。」

    「那你呢？」旺达又抬头看向贾维斯，问：「你的父亲伤害过你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天才。」贾维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至于伤害……我不太懂什么叫做伤害，他把我赶出家门算吗？」

    「当然算！」旺达提高声调说：「虽然你看起来已经成年了，可是，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就这么把你赶出家门，让你连个能够取暖的地方都没有，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经够不称职的了！」

    旺达又抿一下嘴唇，看着贾维斯说：「你可千万别觉得，他想让你学习什么，才这么做的，事实上，他就是在打压你，想要把他的思想强行灌输给你，这种套路我最熟悉了！」

    「埃里克每次都是这样，他以为他在教我们战斗，在教我们对敌人要保持有警惕心，可实际上，他就是为了彰显他身为父亲的权威，通过伤害我们，来提升他的话语权，让我们不敢反抗！」

    旺达越说越激动，她索性站了起来，大声说：「别听他们的鬼话！他们只是给你他们以为你想要的，而如果你敢说你不想要，他们就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从而用更为恶毒的言语去伤害你，但这其实根本不是因为你错了，错的人是他们！！！」

    贾维斯也站了起来，用眼睛一直看着旺达，直到她缓缓平静下来。

    贾维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旺达眼睑之下的脸颊，在感到那种熟悉的体温之后，他像触电一样收回了手。

    旺达睁了一下眼睛，在贾维斯的指尖碰到她的脸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疼痛，于是，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睑下方，发出了「哦」的一声痛叫。

    「等等！可能是刚刚打架的时候擦伤了！」旺达捂着自己一边的脸撇过头去，语调急促的说：「你等我一下！……伤口愈合！快愈合！快愈合啊！！！」

    可是旺达越喊，她的魔法就越不灵，贾维斯歪了一下头，看着她说：「旺达小姐，我的听觉在告诉我，你的心率超出了正常范围，你需要帮助吗？」

    「我当然不！」旺达喊出了声，随后，她用双手捂住脸，沉默了三秒，然后双手向上，拢起自己的头发，脸颊再次出现的时候，上面已经没有了任何伤痕。

    旺达吐出一口气，然后嘟着嘴唇，把气息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气音，眨了眨眼，看向贾维斯说：「好吧，你成功捕捉到了我狼狈的时候，这种机会可不多。」

    「你应该也没做什么准备就跑了出来，既然如此，你可以去我和皮特罗的秘密基地呆一晚上，我们会收留你的，那里还有几个和我们志向相同的变种人，我们也在为维持纽约的治安而努力着。」

    忽然，旺达的眼睛亮了一下，她盯着贾维斯笑着说：「你能从那个怪物手里抢人，就说明你很强，你有什么超能力？」

    「我……」贾维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说：「我只是个普通人类。」

    「好吧、好吧，普通人……」旺达用手在脸颊前面挥了挥，说：「跟我走吧，你应该能跟上我吧？」

    说完，女巫直接飞了起来，在空中对贾维斯招了招手，贾维斯仰着头看着她，也看着她眼里倒映的万家灯火。

    像被点燃般的灼烧感，从贾维斯的指尖传递上来，他没有听到任何零件切合的响声，但却感觉到，自己胸膛中的发动机被点燃了。

    他轻轻一跃而起，随后停留在半空，悬浮在大厦之上，与旺达面对面，旺达露出了一个笑容，挑了一下眉说：「普通人？嗯？」

    随后，她一挥披风，飞进了寒冬的夜空之中，一红一蓝两道流光，划过纽约天际。

    这一次，深夜依旧明亮的窗户之中，许愿的情侣们，终于等到了真正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