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六章 人为（上）

    黑黝黝的火铳枪口占据了她的全部目光，视线集中在那里根本不能移开。手指原本是想立刻压下去的，可以早点结束这个年轻军人的生命，再休息一会儿，就应该考虑过后不久集合的事情了。

    但是手指和目光一样凝固在了那里，呼吸也近乎停止般的平缓起来。百贝拉就那样看着人力轨道车“哐哐”驶离出自己的视线，噪音也再经历一个高峰后，渐渐归于平缓的状态里。保持着身体的姿势，她感觉到自己只要稍微作出一点动作来，指不定下一刻就会有子弹从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飞进自己的身体里。

    因为脑袋一直被枪口指着的感觉在这一片噪音中，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反而在百贝拉的脑袋里急速膨胀起来，变得异常强烈，压在了她的身上。

    还是保持着现在的状态直到这人力轨道车离开为止最好，百贝拉当时的大脑层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多余的思考全部在过热的血液和脑袋里消失不见了。

    这会儿趴在地面上，脸和手掌紧挨着冬日冰冷的山岩，终于感觉好受了很多。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百贝拉张开嘴巴吐出好几口白蒙蒙的灼热空气，身体里的热量终于在这时被清除得差不多了，紧绷起来的肌肉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才进入到自己的视野里不到几秒钟的时间而已，”百贝拉模糊地吐字，一旁的里埃尔没能听清楚，疑惑地看着自言自语的她，“然后也就是说，在这几秒钟时间里，我藏身的这个平台就被完全发现了吗。”

    “大概完全是运气好的缘故吧，他当时本来就在四处环视观望，不小心看到这里，注意到有些反光的狙击瞄准镜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本来每一个步骤都是按照学校的高级老师的教授来做的，一些应该注意的地方也全部注意到了，而且观察猎物时，也是按照着姐姐交给我的方法去执行的，绝对不会出现问题。”心里还存在着侥幸，百贝拉本想成为如同她姐姐那样的人，实力强劲。在学校里完全处于顶级的一批学生团体里，家族的培养计划和改造资源都会自然而然朝着她姐姐倾斜。可以说无论走到哪里，是一个能让空气都闪闪发光的人，至少在百贝拉的眼睛里，她自己的姐姐就是这样的。虽然很多时候身为妹妹的自己会被完全无视掉，但面对那样各方面全部超过自己的姐姐来，心里有再多不甘心也好，在两人巨大的差距下，表现出来只能是自己被当做笑话吧。

    原本指望能在某个方面达到自己姐姐的水平就好了，即便达不到，有数层能力也是可行的。但是这一次自己让一个普通军人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位置，并且还是未开枪，没有弹道可以作为判断基准和线索的情况下，着实让她感觉到这是迄今为止以来，对自己最大的讽刺了。她认为自己已经算是一个优秀的狙击手了，可是目前连最基础的伪装也没有做好。

    但在侥幸的同时，百贝拉身体的某处也在经受着恐惧的折磨，莫名的意味。好像黑夜里经过墓地旁边，总觉得墓地隐藏着无数双眼睛，正在贪婪地看着自己一样。

    “要赶紧离开这里，去别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好。”身体的力量现在才在缓慢恢复中，百贝拉这时才发现自己最后居然脱力了。挣扎着站起来，深深吸了几口气，歇息了大半分钟，什么话没有说，里埃尔和弗雷也一样无声看着她，一副想询问情况，但又看目前气氛尚不合适的样子。

    过后便是一场没有任何解释的急行军了。百贝拉收起自己的狙击枪，什么原因也不讲，大概看着一下地图和方向位置，便开始出发。里埃尔只得跟着，因为百贝拉才是这个小队伍的队长。而弗雷，在队伍里很少有他可以说话的机会，他心里也知道，即便说了，可能也不具备一点参考的价值，只能背着通讯器追在百贝拉身后，匆匆离开了这处山体上的平台。

    等到百贝拉他们三人离开后不到数分钟时间，另外一个人从这处平台的后侧绕了上来，黑色的软质烤灰漆鞋子踏在了平台上。在冬日清晨的古老树林里行走，鞋面上也没有沾染上什么泥土污渍，只是多了一些水珠而已。

    是卡西亚，他花了些时间，从后面绕了过来。但刚才应该还在这里的人也嗅觉敏锐，可能提前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吧？他想，他认为刚才自己的表现已经非常和善了，但是这里的人还是急匆匆离开了。

    “真是开阔的视野，好地方。”卡西亚凭着感觉走向这个天然小平台的边缘处，正好是刚才百贝拉呆着的地方。如果说卡西亚是没有一点狙击天分的，好像也说不过去。手术者的感知和那一双比常人灵敏多倍的眼睛就是成为一个狙击手的最好先决条件了。当然还需要很多其他的东西，如同过硬的计算知识，至少得在进行超远距离的狙击射击时，可以在时机来临之际，于大脑里刹那间反映出狙击瞄准镜的红色十字中心应该具体指向哪里才行。风速，空气湿度，子弹自身的重量也是要提前称量的，虽然影响不是很大，但是狙击手的伙计，卡西亚认为就是这样精细且严密的。

    当然还有其他很多重要的东西和事项，想要在某一方面得到“优秀”，付出的东西不是一般的多，并且还是得有些天分在那里面。这些技能可以被每一个人掌握，靠着努力、练习和时间的堆砌，大都可以到达六七层的位置，那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受用终身了。

    但这一个不知名的狙击手，不知道她是否在上面具有可以称为天分的东西，卡西亚不清楚这一点。但就练习方面，卡西亚确是可以断定下来的。

    练习方面肯定不够，不仅仅是那一个不知名的狙击手，可能就连狙击手所在的团队，自身的练习和素养都不怎么过关吧。卡西亚看着脚边一截半途熄灭的烟头想到，旁边还有不多的没有散开的烟灰。清晨的山间少风，且力度小，烟灰没有被吹走，几乎完整地保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