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理想主义者！（6k）

    当那个古色古香的盒子拿出来的时候，江川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了宋宸那只苍老的手上。

    别说是江川，就连李育都提起了好奇心。荆轲刺秦的故事实在太过深入人心，而此时能够亲眼看到在这个故事里拥有着浓厚传奇色彩的匕首，那自然难以按捺的住心情飞扬起来。因为，这是华夏文明多彩历史之中的一环。

    宋宸似乎在此时此刻这个过程需要一些仪式感，所以他打开盒子的动作并不那么快。

    可当盒子刚刚开启了一个小口，江川便能感觉到从那盒子里便有锋锐至极的肃杀喷薄而出。曾经在青市机构徐成功办公室里，江川拿到之前那把匕首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感受，但是这一次的感觉更加清晰，但却更加内敛。

    这肃杀锋锐之感消失的极快，而此时那柄匕首也终于出现在了江川眼前。

    本来期待的视线，变化了三分。

    李育也是如此，他扬了扬眉毛，显得很是疑惑。

    那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匕首，甚至还不如江川此前拿的那把更有卖相，除了最开始的肃杀感觉外，再无其他。而且看着这匕首的造型也不是那么符合人体工程学，除了比手柄上面的包浆显出了几分古老的意思之外，看不出来任何特殊之处。它就像是一把上了年纪的水果刀，根本看不出来它曾经参与过那么重大的历史战役。

    而江川和李育感觉到有些反差的地方就在这里。

    他们似乎觉得这来自于故事之中的传说级物品，不该是这一副平淡模样。

    宋宸看到江川的表情，笑呵呵的问道：“怎么？有点失望？”

    江川憋了半天，开口说道：“……我相信您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忽悠我。”

    听到江川这种说法，宋宸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完全是一副长辈模样，和上司完全没有一点关系。

    宋宸说道：“如假包换，这是乙拾叁封存物件。周先生特别从封存仓库里拿出来的。”

    李育听到这样的描述，表情变化了几分。

    江川也是一愣：“乙拾叁？”

    宋宸说道：“是的，像是你当时接触过的那块棋盘，是甲叁封存物，这柄匕首，则是乙拾叁。”

    江川点了点头，而宋宸的话语并未停下：

    “别看他平平无奇，真正优秀的刺杀用匕首，当然是沉稳内敛的。用于刺杀始皇帝的兵刃，怎可锋芒鄙陋？而它能够进入总部的封存仓库，当然是有相当的独到之处的。它拥有着一个特性……在突然出现时，会令人畏惧。”

    听到这，江川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啊？”

    突然出现时……会令人畏惧？江川突然间想起来课文里大喊“王负剑”的故事……如此便是这匕首的特殊效果？如此说来似乎还真有那么点意思，江川还以为当时秦王宫之中大臣们都是酒囊饭袋，没想到是被这种特殊效果震慑了？

    所以刚刚打开盒子时候的缓慢动作，并不是什么仪式感？而是“突然”出现时，会令人畏惧的被动？

    宋宸看到江川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这就是它会成为封存物品的原因。”

    “不单单是历经两千年仍然保持锋锐，更是拥有着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特殊效果。”

    “但当然，‘突然’二字很重要。”

    “你得琢磨琢磨怎么使用了。”

    江川点了点头，看似在仔细倾听，实则已经开始考虑这东西的用法了。

    而此时李育也问道：“这柄匕首的恐惧效果，是必然会出现的吗？”

    宋宸说道：“按照那故事里来看，如果连始皇帝都要被提醒王负剑，那恐怕是的。”

    “不过这一点能使用的次数可能寥寥无几，一旦你用过一次，等到情报传开，怕是就不会有‘突然’性了。”

    说着，宋宸将匕首从盒子里取了出来，递给了江川。

    江川手握当年刺杀秦王的匕首，感觉手感温润，也不知道这匕首柄是个什么材质。而此时此刻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一方面是对于礼物到手时候的开心，另外一方面，也能够感受到这华夏历史的巨大厚重。时隔两千多年，自己竟然和荆轲握住了同一柄匕首……当时荆轲是怎么握持着的？

    当时那场面……又会是如何？

    可是江川没有时间多感慨，他还不等问些什么，就听到宋宸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和李育还有话要说，伱去顶层找周先生吧。”

    “他也找你有话要说。”

    ……

    江川独身一人登上电梯，按下了顶层的按键。

    电梯似乎坏了，第一时间没有反应，江川反复按下按键，这才发现电梯面板上出现了一个“会面事由”的字样标记。这让江川疯狂按动按钮的手指猛的一僵，可还不等他研究怎么回应这个“会面事由”，电梯就又动了起来。

    很快，江川到了顶层。

    电梯门打开，入目所见这是一个巨大的平层，空空荡荡，连根承重柱都没有。唯有平层的最中央地方，有一张办公桌。阳光斜射进入落地窗，将这巨大平层照亮了一半，光芒将那张办公桌斜着分割成了两半，而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个中年男人也是如此。

    他似乎就在等待江川，看到江川走出电梯之后，便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江川也没含糊直接往办公桌方向走，可是这个平层办公室太过空旷，即便是他想压低脚步声也不行，踢踢踏踏的回声震荡……而江川脑海里却是浮现出来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这么大个平层，就放一个办公桌？至于的吗？”

    “叫我来干嘛？”

    “话说他上厕所怎么办？这一层似乎是没有厕所啊……”

    江川心里腹诽，然而看着地面的时候，才突然间注意到了一些旁的事情。

    自己脚下并非是平整的水泥地面，而是有一道道的浮雕一样的坑坑洼洼的存在。

    “这是？”

    他有些诧异的四处看了过去。

    当然不是在找卫生间，而是他将这些地面上的印记都收在了眼底。

    八卦图？

    周山的声音传来：“观察力不错。”

    “护佑总部大楼，同时也增幅能力，一举两得。”

    江川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周先生要和自己说这些事情。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点了点头：“我听宋老先生说……您找我？”

    周先生说道：“是的。”

    “我叫你来，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说。”

    “你当闲谈就好。”

    江川下意识的警惕。这警惕无从预料，毫无征兆。但想来是因为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因为“未来”、“选择”这样的词汇在脑海之中的比重越来越大。不同的选择会通往不同的路，而自身意识会将自己导向不同的将来……

    江川不想拥有那个在梦中看到的空洞眼神，不想经历那么多苦痛到极点的分别。那么在这最原始的“意识”上，就需要更加谨小慎微一些，尤其是面对着这个段位高出自己太多的周先生……他口中所谓的闲谈，是否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周山开口说道：“你也应该知道了，卦师联盟的事情。”

    “他们未来还会对你出手，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能问出来一些事情。”

    江川点头应下：“什么问题？”

    周山说道：“敌人到底是谁。”

    江川有些惊讶：“这……连你也不知道？”

    周山嗯了一声：“我们这机构成立时间不长，目前的确可以说是日益强大，但是很多谜题仍然存在。”

    “你应该知道，我的觉醒记忆是诸葛亮，在风水学、命理学、堪舆学上都有些造诣。”

    “不过我的记忆之中并没有任何与卦师联盟相关的情报。”

    “我想，这卦师联盟的成立，并不属于那个混乱的时代。”

    “皇帝们始终没有出现，而这个谜题，应该就与卦师联盟存在一定的联系。然而这里面又有些旁的问题，比如说我这蜀国丞相的记忆之中，也没有相关的记忆存在。接下来我们要去开掘秦始皇的坟墓，我想在那里会有些线索。”

    “如果到时候我们都还活着，那么这个答案我也会分享给你。”

    突然间听到这些，江川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周先生会和自己说这些事情？这毫无疑问都是些机密吧？秦始皇陵的线索？还说要分享给自己答案？

    周山继续说道：“不必感到疑惑。”

    “你的特殊性，值得我这么做。”

    “毕竟你的觉醒记忆是你自己，如果提前知道一些信息，未来或许就不一样了。”

    周山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江川听到如此，却是仍然无法控制的收缩了一下瞳孔。

    他怎么知道的！？

    李哥上报了！？

    怎么可能！？

    但马上，江川也就释然了。

    这毕竟是李育推测出来的答案，那么周先生这样程度的存在能推理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周先生继续道：

    “或许其他时间线上的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判断？”

    “不好说。”

    “只是就算到了现在，我们也还不知道敌人究竟来自何处，若是能提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就能轻松不少。”

    他似乎是漫无目的的说着，这让江川越发的感觉好像的确是闲谈。

    “今天我取缔了决策层。”

    “你觉得如何？”

    江川的表情变了变，不知道又为何提到了这样的事情，更不知道这问题要如何作答。

    但他想了想后，便直白的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评价。”

    周山说道：“他们是为了公平而存在的。”

    “没了他们，这偌大的机构，便就是我一言堂了。”

    “你觉得这事是好是坏？”

    江川不够了解，所以也不发表意见：“我觉得……你这么做有你的道理。”

    周山听到江川的回答，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但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就算是笑，也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冷淡冷漠感。

    周山在笑了一下后，开口说道：

    “因为学识、经验、环境的不同，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立场，而这样的不同，造就了我们的历史。矛盾冲突从来都是历史进程之中的底色，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充斥着背叛和勾心斗角，杀戮死亡和战争鲜血，像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卢斌一个人就把总部搞的鸡飞狗跳……”

    江川又是一呆。

    周先生的脑回路，自己实在是跟不上。卢斌把总部搞成了什么样，和我江川关系不大。这人类文明进程究竟如何，说到底也和我这屁民没个半毛钱的关系……那他和自己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个啥？

    而且这和之前他自己说的也不搭啊？不是问自己是好是坏吗？

    周山似乎没有注意到江川眼神之中的复杂神色，他只是继续说道：

    “为了个人理想，为了世界和平，为了后人，或着又是为了什么理由……总之人类文明之中的斗争始终没有停下来过。但是吃苦的却始终不是那些诱发战争的人们……卢斌判了死刑，但他现在也还没死，甚至是心满意足的完成了他的夙愿。”

    “江川，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他提出问题，却并没有真的想从江川嘴里听到答案。

    周山继续说道：“因为人类社会就是有着巨大的阶梯。”

    “这阶梯自古有之。”

    江川心想着我这屁民还关注什么阶梯啊？

    可是周山的话还没停。

    “群体和个人，是完全不同的。”

    “一旦落入到群体之中，决策和思想理念就会立即发生巨大的变化，丢掉脑子，放弃思考，换来归属感，换来心安。而这会让群体的决策变得越发偏激，无所谓真相和理性，变得盲从、残忍、偏激，一开始这些偏激还会被反驳，可一旦这种思想理念被越发多的人接受，便就成了正确……”

    “群体会反抗软弱可欺者，对强权低声下气。如果强权时断时续，群体便会被极端情绪左右，会反复无常，处在十分矛盾的状态之中。王朝更迭便是如此，人们在突然间爆发后，便会很快重新屈从于新的等级，重新保守，妥协。因为人本质上趋向于寻求稳定，从潜意识里就会抵触那些改变他们生活状态的新事物。”

    江川本来没在意，但是听着听着，他就开始觉得周先生说的很对，甚至觉得很有意思。

    因为他此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群体这两个字，置身于其中很难去思考这些事情，可此时被提起，联想起来自身进行思考，这对于江川来说是一个很新奇的体验。

    周先生继续说着：

    “即便是我，想要做出取缔决策层的行动，想要改变现状，也是极度困难的。假如我做了错误的判断，那么口诛笔伐将会接踵而至，我或许会被弹劾，我迄今已来的所有努力都会被彻底推翻，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但是我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我认为我做的是对的。”

    “那你呢？江川。你会恐惧于生活状态的变化吗？”

    “你会被道德因素、潜在的利益受损而影响判断吗？”

    “你会因为旁人的生死产生犹豫吗？”

    这突然间的提问……让江川突然间明白了这番对话的意义。

    原来周先生想要和自己“闲谈”，落在了此处。

    还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闲谈”啊，这分明是一堂思想课。

    然而江川被问到的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然一时间无从回答。

    可他当然会开始思考。

    会理所当然的开始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判断。

    那些判断，当然都是符合个人利益的。而这些有关道德、旁人生死的事情，他还真没想过。只是此时突然间开始思考，便会联想起来梦里死去的钟花花，想起来那个降临而来的落寞空寂的眼神。那个未来的自己，便是要频繁的在这种抉择之间面临选择吗？

    这距离自己好像还很遥远。

    似乎完全不是自己目前这个年纪该考虑的事情。

    但江川也能理解周先生的意思，他想要自己在做出判断的时候，能够更冷静甚至说更冷血一点，手腕更加强横，不要过多在意什么群体思想，不要被些凡俗伦理桎梏。更简单点来说，周先生是希望自己能够不那么看中他人的生死，该让他人做出牺牲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川觉得这事儿自己不是做不得，可是心里总有些抵触。

    而他所思考的时间并不多，周先生的平静声音继续响起：

    “人类文明的崩溃在你看来是不是还很遥远？”

    “可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而已了。”

    “未来不可见，此时决策的对错，当然无法得到答案。”

    “但进行决策的思考角度，却可以有个明确的方向。”

    “你想做英雄豪杰，还是想做一个在乱世之中随波逐流之人？”

    这个问题二选一，不是个好问题。

    但对于江川来说，不管还有其他什么选项，似乎这都只有一个选项可以选。

    他张了张嘴，这个答案即将脱口而出。

    可是马上，江川就又闭上了嘴巴。

    他突然间又不想选了。

    他两个人的谈话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阳光已经从侧面照到了眼睛，有些刺眼。

    但江川此时却并未在乎这些，他又思索了片刻。

    然后抬起头来，直视着周先生的眼睛开口说道：

    “我不想当什么英雄豪杰，但我同时又不想随波逐流。”

    周山眼神仍然平静，他看着江川，问道：“你想怎么选？”

    江川说道：“我不想思考那么多，我的脑子承受不住那么多的大义，不像您这样的智者可以在任何时刻做出冷静判断。”

    “我的追求很简单，努力的好好活着，然后拼尽全力保护我身边重要的人。”

    “但您说的这些，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道德、利益、都是我判断决策的因素。如果说把电车问题放在我眼前，我会毫不犹豫的救下五个人，如果其中一个是利国利民的博士，另外五个是死刑犯，那我就救下博士。但如果是五个博士和我妈，那我就选择我妈。”

    “我希望我有过这样的选择。”

    江川略微停顿，随即继续说道：

    “我付出努力，便是想得到能力，这是让生活变好的能力，是在遇到不公之时能管一管的能力，也是在自己或他人遇到危险时，能出手相助的能力。”

    “那么拯救苍生和挽救人类文明这样的大事，以我的性格肯定也是要插上一手的。”

    “但是您所说的，什么阶梯、什么人群……我猜或许是想我站在高处冷眼旁观他人生死？”

    “敌人可以。”

    “但若是自己人，那我不愿意做。”

    “何况您说的也不对，人们也不是那么极端的，不是所有人都放弃思考的，我想未来开始思考的人、不愿意随波逐流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我想，就算是再差的环境，也总是会有好事发生的……”

    “至少要期待着有好事发生。”

    “周先生。”

    “这就是我的选择。”

    江川说的很认真。

    不过江川打心眼里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把这些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明明随便答应一下就好的事情……

    江川都做好了被请出去的打算。

    可是此刻，江川却是看到周先生的嘴角带上了一抹笑容，在阳光照射之下显得很阳光：

    “很好。”

    啊？

    江川已经做好了转头就走甚至不要这甲三虚名、不要那些诸多好处的打算，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周先生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那之前说的那些……？

    难道之前那些说辞，那些如此逼真的言辞都是假的？

    江川疑惑不已：“可是如果我刚才只是随口答应呢？”

    周先生回应道：“你不会的。”

    周山笑着看了看地面上的那些痕迹，而江川的视线也随之看了过去，却是看到了一道电光在那些沟壑之中一闪而过。

    江川才明白……

    这不是一堂课。

    竟然是一场考验？

    周先生他还是拿到了他想让自己说出来的观念。

    自己再怎么小心，到了最后还是上了套？

    他难道是把自己的这些小心思都算进去了？

    江川迷糊不已，立即就又开口：

    “可是您刚刚说的那些话……什么阶梯啊、偏激的那些……我觉得也没问题啊？”

    “还感觉挺有意思的……这……”

    江川话还没说完就停下，因为还没说完他就后悔了，自己这嘴怎么就管不住？

    而周山却是笑了笑，看向了落地窗外的阳光。

    他开口回应道：

    “那些，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

    “不单单是要对抗即将到来的末日。”

    “也要让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好。”

    “我们现在是这么做，因为我们的前人便是为此而奋斗，那我们的后人，也将会为此努力。”

    “如果人类文明幸存，如果末日最终没来，那这未来……”

    “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江川看着周山深刻坚定的眼神，这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卢斌、宋宸还是李哥，曹老师，还有诸如王学军、许衫那么多工作人员，他们都如此坚定的信任这个人。

    他……竟然还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江川脱口而出：“牛逼。”

    说完就后悔。

    看来站在这里，还真就管不住嘴了。

    周山愣了一下，再次看向江川，哈哈一笑。

    (本章完)